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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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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8-8 10:52:20 字數:3923

“來見過盧不思老爺和柳姑娘。”谷梁鴻聲音不大,卻是命令的口吻。

蘇落一腳門裏一腳門外,遲疑下還是縮回來,琢磨應該給谷梁鴻個面子,他畢竟是堂堂的谷梁世家當家人,即使不給他面子那也應該給自己個面子,這樣走了人家落個眼不見心不煩,花前月下是客氣的,搞不好顛鸞倒鳳都可能,所以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現在是攪合的時候,於是朝盧不思老爺道了個萬福,“大伯好。”又朝柳離離道了個萬福:“大娘好。”

盧不思和柳離離雙雙楞在那裏不知如何回應,哪裏來的大伯大娘?片刻的靜寂裏唯能聽到肥胖的盧不思呼哧呼哧喘氣。

谷梁鴻卻心明眼亮,知道她是在故意胡鬧,忍不住嘴角翹了翹,隱隱一絲笑倏忽而現倏忽而失,一個大伯一個大娘,她是存心亂點鴛鴦譜,不過是想拐著彎的罵柳離離,看盧不思和柳離離茫然的表情他打著哈哈替蘇落遮掩過去,四個人坐下,三個夥計魚貫而入把菜堆疊一桌子,碗碗碟碟盆盆罐罐除了肉就是肉,當然不能少的是西域特產葡萄酒。

老規矩,談生意前說些“今日天氣真好”這樣的廢話來開場,因為看見谷梁鴻帶著一個小姑娘前來,盧不思老爺好奇,遂把“今日天氣真好”換成指著蘇落問:“這位是?”

沒等谷梁鴻做答,蘇落搶話道:“侄女。”她很怕谷梁鴻大言不慚的介紹自己是他的兒媳,這件事就像一根刺梗在她咽喉處,吞不下吐不出,非常難受。

侄女就侄女,還好這個經常語出驚人的丫頭沒有說是朋友或者更讓人瞠目結舌的話,谷梁鴻點頭。

侄女!盧不思老爺的眼睛從現在開始就再也不離開蘇落,柳離離貌美但畢竟是風塵女子,妝容有心機,行止藏巧媚,蘇落簡直就是一塊璞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大眼忽而東忽而西毫無遮攔的隨意,純情中帶著些許的刁蠻任性。

蘇落被他看的發毛,於是就想自己的臉上定然是臟了,或者衣服穿得不夠品味,或是自己太過膽大居然敢和柳離離這樣的美人對坐,不然盧不思老爺這樣專註的看自己毫無道理。

谷梁鴻同為男人並且久經歷練,當然明白盧不思老爺的異樣目光,急忙談起生意想轉移他的目標,誰知盧不思老爺竟然道:“所有的貨物照舊不漲價。”

谷梁鴻相當驚喜,今個來此就是想和盧不思協商,他今年突然把貨物漲價,而且漲幅很大,沒等自己費唇舌他先敗下陣來,也知道他是因為蘇落的緣故。

意料之外的順利,一切都已經確定也就無需說些其他,四人開始飲酒,閑聊中蘇落才知道柳離離是盧不思老爺請來陪谷梁鴻的,生意場上少不了妓女,無論是點綴還是娛樂,其實在男權下女人都是點綴和娛樂,只不過這樣的氛圍下不能請一個良家婦女前來作陪罷了,於是蘇落的到來就讓盧不思有點興奮,這畢竟是破天荒的事。

柳離離搖著繪有蝶戀花的團扇嫻雅的在一邊陪襯,間或插一句話,句句都是恰到好處,這是何等的世故,只等盧不思給她遞個顏色,她就放下團扇執起酒壺,給谷梁鴻斟酒,柔聲道:“古語說,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這是我自帶的凍釀,在窖子裏藏到今日,您嘗嘗妾的手藝如何。”

谷梁鴻接過酒盞放在鼻下嗅了嗅,不住的誇讚,以酒為話端,和柳離離聊得甚是投機,從詩詞到書畫到琴棋,谷梁鴻沒有不會的,那柳離離就沒有不懂的,無論谷梁鴻說什麽,她都必定能“天對地、雨對風、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的銜接上,說著說著來了興致,喊夥計要了筆墨紙硯就現場揮毫潑墨,柳離離畫了一幅《瘦塘寒鴉圖》,谷梁鴻就題了一句:殘水碧存,枯枝伶立,待看落花伊人兩相惜。

畫是好畫詞是好詞,當真是珠聯璧合相得益彰,盧不思讚了畫又讚詞,讚了柳離離又讚了谷梁鴻,讚他們兩個郎才女貌差點就說天作之合,蘇落此時的心情只能用五個字來形容:快要氣死了!

她看谷梁鴻和柳離離一副比翼齊飛的模樣,對盧不思道:“大伯,你也畫一幅,我給你題字,咱也湊個熱鬧。”

盧不思難為情道:“我可不會這個。”

蘇落當然知道他不會這個,西域人飲酒吃肉經商騎射都很在行,就是不甚懂詩詞書畫,她故意如此,然後道:“既如此,書畫我全包辦了。”

喊夥計再拿兩支筆,一羊毫一狼毫,一軟一硬,一用書一用畫,加上之前拿來的這一支,再看她,雙手各握一支筆,嘴巴叼著一支筆,讓谷梁鴻和盧不思把紙張撐開,她調動眼耳鼻舌身意六識階,把自己的神識緩游出位,分心開去,得以三管齊下,片刻成就一幅畫,畫成字也題好,畫面是——落日下,莽原上,一騎飛馳,馬上二人,一男一女,旁邊的題字是:天南地北雙飛客。

三管齊下,技驚盧不思和柳離離,懂畫的柳離離知道這個蘇落若沒有十幾年的功力是不能輕松勾勒出如此精湛的一幅,不懂畫的盧不思看看畫再看看蘇落,看看蘇落再看看畫,感嘆她真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

而谷梁鴻見識過蘇落在敦煌土窟中的壁畫,所以對她的技能驚訝是驚訝,更驚訝的是了然蘇落所畫是他們初識的場景。

盧不思老爺不住叫好,從依依不舍、呆呆出神的谷梁鴻手裏搶下畫作,諂笑著,“送給我吧,權當紀念。”

畫是蘇落的,點頭答應的卻是谷梁鴻,他一是不好得罪生意夥伴,二是不好拒絕別人的請求。

據說這幅畫被盧不思得到後,到處宣揚這是三管齊下的精品,並把蘇落吹噓得神乎其神,於是很多人後來慕名去找蘇落,請她講學授課,弄得蘇落無處躲避。又據說後來這幅畫失竊,有個江洋大盜從盧不思老爺手中盜走,又在黑市上拍賣,價錢炒到一個天文數字。再據說此畫後來被一個收藏家得到,苦苦研究三年就是不懂畫中女子嘴角那絲竊笑是何意。還據說後來有人成立了研究會,一大群人整日的對著這幅畫開會研究商討,沒有一人懂那畫中女子竊笑的原因。

當然這都只是據說,類似傳說,眼下這個盧不思老爺當然也不懂畫中女子竊笑的意思,他也不懂什麽叫白描法、勾填法、潑墨法、勾染法,就像我們不懂蒙娜麗莎的微笑但懂得她的價錢,盧不思不懂畫中人的竊笑但懂她是蘇落所畫,蘇落畫的當然珍貴,這盧不思心裏是有憧憬的,幻想和蘇落的因緣。

之後的一頓飯都圍繞這幅畫展開話題,直至天黑,谷梁鴻與蘇落同盧不思老爺和柳離離告辭回客棧。

月上中天,流光破雲而出如天河傾瀉,一掃白日的酷熱和躁動,空氣是涼絲絲的澄凈,沙城少花,可蘇落分明嗅到一股月下香的馥郁,知道是來自身邊這個人的,這種換了任何一件衣服都揮之不去的香氣讓她沈迷,眼睛下斜著看過去,手指動了動想去勾他的手,終究還是沒敢。

路行一半兩個人卻無只言片語的交流,蘇落只是偶爾裝著理鬢邊亂發去偷窺一下谷梁鴻,無論黑衣白衣他都是這樣的俊朗,他說話就仿佛長短句的深沈,他沈默就好似水墨畫的清雅,倘若有女子不喜歡他,那必定是個喪失心智的女子。

這時谷梁鴻耳朵動動,眼角餘光發現街邊貼著房屋有暗影浮動,他冷冷一笑,知道是有人跟蹤他們,差不多就是那眉長齡,自己正想找他他卻送上門來,遂心生一計,突然就腳步蹣跚起來,東搖西擺,醉態十足,並開始胡言亂語。

“落落,原諒我。”

呃?蘇落不明所以,轉身大大方方的瞪著他,“何出此言?”

谷梁鴻身子一斜差點跌倒,“別生我的氣。”

蘇落揉揉自己的眼睛看不明白他是何意,去揉揉他的眼睛也不懂他是怎麽了,“我沒生氣。”

谷梁鴻哈哈一聲朗笑,“你的樣子分明就是在生氣。”

蘇落摩挲自己的臉,手觸到之處感覺自己的面部表情是歡喜並非生氣,“我為何要生氣?”

谷梁鴻踉踉蹌蹌,“沒有為何只是生氣。”

蘇落不想浪費大好夜色虛度良宵來糾纏生氣的問題,也看出他是醉了,猜測他是不是也學自己當日假醉來表達什麽?試探道:“我問你,當日我們連個初識,你救下我之後,打馬離開為何又折回?”

她想得到的回答是“我喜歡你”。

可是谷梁鴻卻道:“因為你長的像一個人。”

蘇落揣摩他這究竟是醉話還是真話,這其實是一半的真話,當日谷梁鴻救下她之後分道揚鑣,跑了一陣忽然不忍心把她一個小姑娘丟下,覺得她眼熟也是真,那便是看她像那個羊脂玉手釧的故人。

蘇落不知道他的意思,以為他說自己長的像一個人是指柳離離,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氣在你千呼萬喚中已經生出來了。”

轉身想走,卻見谷梁鴻身子朝前仆去,她急忙扶住,兩個人力道懸殊差點被他壓倒,她費力的撐著他的身體,累得呲牙咧嘴,忽而心神搖曳蕩漾,看他微閉雙目醉的不成樣子,暗想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索性再試探一次,她一把抓住谷梁鴻的手,厚厚的手掌熱熱的溫度,她兀自沈醉下沒有註意到谷梁鴻手微微一抖,並且不多時便手心冒汗,他道:“你不知男女授受不親嗎。”

蘇落彎身從靴子裏拔出匕首,嚇了谷梁鴻一跳,以為她想自殺證明自己的清白,熟料想蘇落卻把匕首遞給他,“好個貞潔烈男,不摸也摸了,你可以斷臂以明志。”

谷梁鴻心裏暗笑,這丫頭果然狡詐,醉眼朦朧的把手臂伸出,“好啊,你來幫我。”

蘇落當然不能,她仰頭看著谷梁鴻,這是自己深愛的男人,這是自己一輩子解不開的心結,這是上天贈與自己卻又半路耍賴收回的幸福,這是再有一年半的時間就要同自己永遠分隔兩世的愛人,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戚,突然一把撲在谷梁鴻懷裏,緊緊抱住他,無聲的哭出,身子一抖一抖,如大風掠過的高枝。

谷梁鴻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僵立不能動,街上的行人在他這裏成了一幅幅流動的畫,無聲無息鬼魅的閃過,懷中的蘇落好瘦好涼,似一支冷雨撲打下的青杏,他好想伸出雙臂來抱她,克制克制,想是真的喝多了酒,想是故意氣蘇落,他握住蘇落的雙肩呢噥道:“離離,你冷嗎?”

他的氣息在蘇落耳邊畔如柳絮揉著,話卻像一根倒刺撕開,蘇落猛然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冷冷的瞪著他,瞪著他,月色亮得谷梁鴻可以看見蘇落眼中仿徨的自己。

嗖嗖嗖!蘇落撒腿就跑,留下谷梁鴻在後面喃喃著:“落落,你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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